你說,怎麼每次我們見面都是這麼累的時候?
我心裡想著,你該問的是,為什麼我們都這麼累,卻又這麼執意的要跟對方見面?
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碰面的場景⋯⋯
在前一個住處附近的小公園,你說你在附近,當時的我可能正在趕報告或唸書之類的,不太想狼狽的出現,你似乎有點耍賴,打電話給我說,不管怎樣見一面也好。
我帶著 Yoda,像平常遛狗一樣,戴著眼鏡、素顏、穿著居家,等你出現。
你說你找錯了公園,繞了大半冤枉路。終於抵達。已經忘了見面後都說了什麼,但我還記得在那個木造平台的椅凳上,小公園裡的路燈是昏黃的,我們並肩坐著聊天。
當時什麼都沒有,但一切已開始發酵。
有些事情,是不是一開始錯了,就再也不會對了?
那天,我從好遠的地方趕過去找你,接送的司機卡在大塞車的隊伍裡,我在烏煙瘴氣的路口從六點多等到八點多,吸進身體的廢氣不知道要減我多少壽命,等車的人們一波一波的擠上公交車、冷清與喧鬧交替著,不時有電動車司機攬客,我始終站在原地不為所動,一邊想著不管怎樣今天都要離開工廠這個鬼地方,另一邊其實是,不管怎樣這趟一定要跟你見面,好不容易偷了這一天。
但 是不是錯了?是個錯誤的決定,才讓老天一直用不可抗的理由擋在我面前,不斷地暗示,我卻沒當一回事。
我知道你有些不一樣,說不出,像是刻意隔著什麼。
覺得你好像離我更近了點,但事實上更遠了,我知道。
你長得比記憶中的你更好了,氣色是好的,體態是好的(我喜歡的那種),一樣書不離手、又看得深,雖然嘲笑你背後看起來已有大叔的樣子,你過得很好,在這個異鄉都市裡各種游刃有餘。
我是有期待的,但又覺得哪邊不太對勁,你刻意的進退有度、小心翼翼。
話題一直卡在一些無所謂的事情上,聊著聊著,你說我大概不了解你,不是的,那是我故意的嘲諷,無力的抵抗。
而原來,你根本不記得我的任何事情,你記錯我的星座、記錯我的生日、寫不出我名字正確的字,我甚至不確定你對我的共同記憶到底剩什麼,或者我高估人的記憶力、或者我高估自己在你心裡的位置,其實不曾被隔出位置。說不準我跟其他的陌生人對你而言有什麼不同。
你的一切我倒是清晰,媽媽、妹妹、貓咪、曾經你不以為然的弟弟,你爸造成的困擾、在南投的爺爺,我還記得你的皮手鍊、興沖沖的自己買了一件超貴的黑色的外套、你買了一個檸檬小皮件送給那位你曾想試著追求的女生,你的死黨小馬、你們的那些荒唐,你當兵時在島上做的調酒,你每年總會去探探那位自殺的前女友、還有你曾經交往過大你八歲的姊姊、你說過當時你在大馬路上痛哭,你提到她時的眼神總氤著一團若有所思的惆悵,我總是很羨慕,我羨慕你一直惦記著她,我羨慕他再也不需做什麼就能被你放在心上、或者心底。後來我一直在你過去的生活範圍裡晃蕩著,折騰的巧合,每回走進溪口國小帶游泳課時、每回經過你家門牌時,走在你曾經自在奔跑的區域裡,我都得要自己別多想,別回望。
你回台灣時從來沒找過我任何一次,也不知道我其實離你・家好近。你台灣的手機號碼還在我的通訊錄裡。你一路跑到關渡的當時,我就在你左近。
你離開台灣前,特意地告知我你的未來發展,我不明所以,你說,對你而言 我是重要的人,是需要被特地優先通知的人;好不容易平靜的當時的我,一下子波瀾又起,悻悻地把我的不悅直白地攤開,而你急切地解釋,我到現在還是不懂那些解釋為的是什麼?
什麼是重要的人?
我又到底是什麼?
你離開後我要自己別再碰觸,反正你也不會在臉書或任何網路媒介上透露你的任何消息,淡淡的好像也這麼過了。
應該直接刪除你,但我沒捨得。
偶爾你又開始逗弄著,在各個通訊軟體上試圖對話,我恐懼、疑惑,但又有點喜悅。
你的思考似乎進入更成熟的狀態,忍不住想與你深談。
你叫我繼續寫吧,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,只是少了點動力,嘿,你看我又寫了。
我寫給自己。一定要寫出來才能認清自己有多不堪。
說出來也不怕犯蠢,反正早已蠢到底了,每次我在四面佛前詢問的結果都是一樣的,一樣的問題、相同的擲筊結果,我不知道這樣的機率有多高,我不願算,寧可相信。我們之間還有可能。
你像是毒,而我多次進出勒戒所還是戒不了你。
在音響震耳欲聾的酒吧裡,我倆像攤爛泥一樣蜷在沙發上,簡直用吼叫的方式聊天,那是個很不恰當的場所。你的語氣與音調聽起來想裝作無所謂,用著這樣的口氣不停地跟我道歉,你說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做傷害我的事。我猜你大概不知道這樣的保證多有力道。我側著身,無法面對你,心情非常複雜,大可以甜蜜的解讀它,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話聽起來非常的不妙,像是在我們之間拉了一條護城河(像是當初你瞬間彈到另一張床上的樣子),你嘗試著維護自己,一邊感受到心口上的傷疤又一次的被撕開,我不知道怎麼面對,因為這樣的態度與說法,我好像又被傷害了,你像是要贖罪,而非因為珍視我。
霎時突然覺得可以什麼都不藏了把我狀況都跟你說,我知道這麽一攤,你跟我的距離會更遠,畢竟你懼怕。又有誰不怕。
你問,該怎麼做才能幫助我?
一瞬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,愣了一會,你愛我就好了,如果你愛我,我心裡這麼想著。
不想面對結束後必須獨自面對自己的不堪,藥跟酒混著、再加上超時工作近十天的疲累,簡直昏睡般的被拎回房間,我錯過了一場極度重要的 con call。
忘了我夢了什麼,可能還是你。
這趟真的折騰,原本以為至少有一件好事也可以了,以為你會是我的好事。
最終,還是只剩疼痛而已。
「大多時候其實自己糾結了好多好多,太多了,而對方一無所知。」
美怡在電話那頭說出了我想藏住的事情,終於被理解。我忍不住淚流滿面,嗚咽地說不出話來。
偶然翻到手機上的備忘錄,那次旅行時曾經寫了草稿準備寫明信片給你,不斷地斟酌字句,但始終沒寄出,兩張一模一樣的瑞穗明信片還在我這,空白的只有郵戳。
是在 ’13年認識的你,真正相處過的時間其實很短,誰想得到現在的我仍舊因為你而流淚,為了一個陌生人流淚。有人訓誡著,這樣的人三年前就不會理他了,所以,是的,是我自己的問題。
對你而言我的一切微不足道,甚至佔不了任何記憶的空間。
還是分不清楚你說的話哪些是真的又哪些是假的,我總是都當成真的看待,而又一再被打破。
我討厭你叫我經理,我喜歡當你的小蜜酥。
一邊被工作燃燒著、又一邊認真準備旅行的你,似曾相識,仿若三年前的復刻,兩個睡眠嚴重不足的人,一臉憔悴、徹夜未眠還是堅持著在清晨出發去旅行。
我知道不尋常,即便你閃躲逃避、最終我還是獲得了答案。
現在的你有女朋友了,以我對你的瞭解大概能猜想到對方是個怎樣的人,而你並不是太情願地透露。
怎麼不能坦承點?又在提防著什麼?
你幾乎每次碰面都會問我有沒有男朋友,總是讓我尷尬,有點無地自處。
自從你之後我沒再跟任何人交往過了,即便我跟你也從來沒真的交往過。
我變得好小心,也好害怕,愚蠢的以為有什麼可能會改變,大多時候更像是在懲罰自己。
我猜是這樣,如果我有個穩定的對象,或許你會鬆了一口氣。
從來不黏膩,也從來不勞煩。私以為這樣是對待你最好的方式。
我很喜歡你,真心喜歡你,但似不被允許繼續喜歡你。你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了,我從來被你排除在真實生活之外。
始終是單向道。都這年紀了,多麽可笑。
往後出差的日子更難熬了,與你很近又很遠的在同一個城市,曾以為是多幸運又浪漫的巧合,而今,我再也不會喜歡那個地方。
只好麻木,只能麻木。
「老天爺給你的都是最好的」,你說了這句話。
說服我吧,陌生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