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小就開始看三毛,以前家裡好像有個幾本,或者一本裡有好幾篇,記的不是太清楚,反正我通常不想念書又不得不在房間的時候,整個櫃上的書就會拿來翻。後來有一陣,卯起來從學校圖書館裡看了好多她的書,直到他自殺,我是說連著他自殺前一些玄妙的他人轉述,或多或少都曾聽說。一度以為我是她的Fan了,估計是。

就算到了現在,隔了幾十年,我長大了,還是覺得撒哈拉沙漠的事蹟非常了不起,即便是身心已經熟成為一個成人,是否有那樣的際遇與勇氣仍不得知。或許至今那些追求四處闖盪的啟蒙,是來自字裡行間的滔滔無邊。

 

眼淚流過好多,看來平實卻深刻的,默默形成永恆。

 

三毛與荷西,在我腦海不可撼動的成為一個美麗愛情的範本。三毛荷西.bmp

 

 

 


 

 

一個男孩子的愛情

選稿:高彬翔 作者:三毛

 

今天要說的只是一個愛的故事,是一個有關三十歲就過世的一個男孩子,十三年來愛情的經過,那個人就是我的先生。他的西班牙名字是Jose,我給他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叫荷西,取荷西這個名字實在是為了容易寫,可是如果各位認識他的話,應該會同意他該改叫和曦,和祥的「和」,晨曦的「曦」,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可是他說,那個「曦」字實在太難寫了,他學不會,所以我就教他寫這個我順口喊出來的「荷西」了。

 

這麼英俊的男孩!

 

認識荷西的時候,他不到十八歲,在一個耶誕節的晚上,我在朋友家裡,他剛好也來向我的一些中國朋友祝賀耶誕節。西班牙有一個風俗,耶誕夜十二點一過的時候,鄰居們就要向左鄰右舍樓上、樓下一家家的恭賀,並說:「平安。」有一點像我們國人拜年的風俗。那時荷西剛好從樓上跑下來,我第一眼看見他時,觸電了一般,心想,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英俊的男孩子?如果有一天可以做為他的妻子,在虛榮心上,也該是一種滿足了,那是我對他的第一次印象。過了不久,我常常去這個朋友家玩,荷西就住在附近,在這棟公寓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,我們就常常在那裡打棒球,或在下雪的日子裡打雪仗,有時也一齊去逛舊貨市場。口袋裡沒什麼錢,常常從早上九點逛到下午四點,可能只買了一支鳥羽毛,那時荷西高三,我大學三年級。

 

表弟來嘍!

 

有一天我在書院宿舍裡讀書,我的西班牙朋友跑來告訴我:「Echo,樓下你的表弟來找你了。」「表弟」在西班牙文裡帶有嘲弄的意思,她們不斷地叫著「表弟來囉!表弟來囉!」我覺得很奇怪,我並沒有表弟,那來的表弟在西班牙呢?於是我跑到陽臺上去看,看到荷西那個孩子,手臂裡抱了幾本書,手中捏著一頂他常戴的法國帽,緊張得好像要捏出水來。

 

因為他的年紀很小,不敢進會客室,所以站在書院外的一棵大樹下等我,我看是他,匆匆忙忙地跑下去,到了他面前還有點生氣,推了他一把說:「你怎麼來了?」他不說話,我緊接著問:「你的課不是還沒有上完嗎?」他答道:「最後兩節不想上了。」我又問:「你來做什麼?」因為我總覺得自己比他大了很多,所以總是以一個姊姊的口氣在教訓他。他在口袋裡掏出了十四塊西幣來(相當於當時的七塊臺幣),然後說:「我有十四塊錢,正好夠買兩個人的入場券,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嗎?但是要走路去,因為已經沒有車錢了。」我看了他一眼。我是一個很敏感的人,覺得這個小孩子有一點不對勁了,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他,並且建議看附近電影院的電影,這樣就不需要車錢。第二天他又逃課來了,第三天、第四天 於是樹下那個手裡總是捏著一頂法國帽而不戴上去的小男孩,變成了我們宿舍裡的一個笑話,她們總是喊:「表弟又來囉!」我每次跑下樓去,總要推荷西一把或打他一下,對他說:「以後不要來了,這樣逃課是不行的!」因為最後兩節課他總是不上,可是他仍是常常來找我。因為兩個人都沒錢,就只有在街上走走,有時就到皇宮去看看,撿撿人家垃圾場裡的廢物,還會驚訝的說:「你看看這支鐵釘好漂亮喲!哇!你看看這個」漸漸地我覺得這個交往不能再發展下去了,因為這個男孩子認真了,而他對我是無能為力的,因為他大學還沒有念,但老實說我心裡實在是滿喜歡他的。你再等我六年!

 

有一日,天已經很冷了,我們沒有地方去,把橫在街上的板凳,搬到地下車的出風口,當地下車經過的時候一陣熱風吹出來,就是我們的暖氣。兩個人就凍在那個板凳上像乞丐一樣。這時我對荷西說,「你從今天起不要來找我了。」我為什麼會跟他說這種話呢?因為他坐在我的旁邊很認真的跟我說:「再等我六年,讓我四年念大學,二年服兵役,六年以後我們可以結婚了,我一生的想望就是有一個很小的公寓,裡面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太太,然後我去賺錢養活你,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夢想。」他又說:「在我自己的家裡得不到家庭的溫暖。」我聽到他這個夢想的時候,突然有一股要流淚的衝動,我跟他說:「荷西,你才十八歲,我比你大很多,希望你不要再做這個夢了,從今天起,不要再來找我,如果你又站在那個樹下的話,我也不會再出來了,因為六年的時間實在太長了,我不知道我會去哪裡,我也不會等你六年。你要聽我的話,不可以來纏我,你來纏的話,我是會怕的。」他楞了一下,問:「這陣子來,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?」我說:「你沒有做錯什麼,我跟你講這些話,是因為你實在太好了,我不願意再跟你交往下去。」接著,我站起來,他也跟著站起來,一齊走到馬德裡皇宮的一個公園裡,園裡有個小坡,我跟他說:「我站在這裡看你走,這是最後一次看你,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。」他說:「我站這裡看你走好了。」我說:「不!不!

 

不!我站在這裡看你走,而且你要聽我的話喲,永遠不可以再回來了。」那時候我很怕他再來纏我,我就說:「你也不要來纏我,從現在開始,我要跟我班上的男同學出去,不能再跟你出去了。」這麼一講自己又緊張起來,因為我害怕傷害到個初戀的年輕人,通常初戀的人感情總是脆弱的。他就說:「好吧!我不會再來纏你,你也不要把我當作一個小孩子,因為我們這幾個星期來的交往,你始終把我當作一個孩子,你說‘你不要再來纏我了’,我心裡也想過,除非你自己願意,我永遠不會來纏你。」

 

Echo再見!

 

講完那段話,天已經很晚了,他開始慢慢的跑起來,一面跑一面回頭,一面回頭,臉上還掛著笑,口中喊著:「Echo再見!Echo再見!」我站在那裡看他,馬德裡是很少下雪的,但就在那個夜裡,天下起了雪來。荷西在那片大草坡上跑著,一手揮著法國帽,仍然頻頻的回頭,我站在那裡看荷西漸漸的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與皚皚的雪花裡,那時我幾乎忍不住喊叫起來:「荷西!你回來吧!」可是我沒有說。以後每當我看紅樓夢寶玉出家的那一幕,總會想到荷西十八歲那年在那空曠的雪地裡,怎麼樣跑著、叫著我的名字:「Echo再見!Echo再見!」

 

他跑了以後,果然沒有再來找過我,也沒有來纏過我。我跟別的同學出去的時候,在街上常會踫見他,他看見我總是用西班牙的禮節握住我的雙手,親吻我的臉,然後說:「你好!」我也說:「荷西!你好,這是我的男朋友xx人。」他就會跟別人握握手。

 

他留了鬍子,長大了!

 

這樣一別,別了六年,我學業告了一個段落,離開西班牙,回到了臺灣。在臺灣時,來了一位西班牙的朋友,他說:「你還記不記得那個Jose呀!」我說:「記得呀!」他說:「噢!他現在不同了,留了鬍子,也長大了。」「真的!」他又說:「我這裡有一封他寫給你的信還有一張照片,你想不想看?」我驚訝的說:「好呀!」因為我心裡仍在掛念著他,但那位朋友說:「他說如果你已經把他給忘了,就不要看這封信了。」我答道:「天曉得,我沒有忘記過這個人,隻是我覺得他年紀比我小,既然他認真了,就不要傷害他。」我從那個朋友手中接過那封信,一張照片從中掉落出來,照片上是一個留了大鬍子穿著一條泳褲在海裡抓魚的年輕人,我立刻就說:「這是希臘神話裡的海神嘛!」打開了信,信上寫著:「過了這麼多年,也許你已經忘記了西班牙文,可是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,在我十八歲那個下雪的晚上,你告訴我,你不再見我了,你知道那個少年伏枕流了一夜的淚,想要自殺?這麼多年來,你還記得我嗎?我和你約的期限是六年。」就是這樣的一封信,我沒有給他回信,把那封信放在一邊,跟那個朋友說:「你告訴他我收到了這封信,請代我謝謝他。」半年以後,我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波折,離開臺灣,又回到了西班牙。荷西,我回來了!

 

當時荷西在服最後的一個月兵役,荷西的妹妹老是要我寫信給荷西,我說:「我已經不會西班牙文了,怎麼寫呢?」然後她強迫將信封寫好,聲明只要我填裡面的字,於是我寫了一封英文的信到營區去,說:「荷西!我回來了,我是Echo,我在××地址。」結果那封信傳遍營裡,卻沒有一個人懂英文,急得荷西來信說,不知道我說些什麼,所以不能回信給我,他剪了很多潛水者的漫畫寄給我,並且指出其中一個說:「這就是我。」我沒有回信,結果荷西就從南部打長途電話來了:「我二十三日要回馬德里,你等我噢!」到了二十三日我完全忘了這件事,與另一個同學跑到一個小城去玩,當我回家時,同室的女友告訴我有個男孩打了十幾個電話找我,我想來想去,怎麼樣也想不起會是那個男孩找我。正在那時我接到我的女友xx一位太太的電話,說是有件很要緊的事與我商量,要我坐計程車去她那兒。我趕忙乘計程車趕到她家,她把我接進客廳,要我閉上眼睛,我不知她要玩什麼把戲忙將拳頭握緊,把手擺在背後,生怕她在我手上放小動物嚇我。當我閉上眼睛,聽到有一個腳步聲向我走來,接著就聽到那位太太說她要出去了,但要我仍閉著眼睛。突然,背後一雙手臂將我擁抱了起來,我打了個寒顫,眼睛一張開就看到荷西站在我眼前,我興奮得尖叫起來,那天我正巧穿著一條曳地長裙,他穿的是一件棗紅色的套頭毛衣。他攬著我兜圈子,長裙飛了起來,我尖叫著不停地捶打著他,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臉親他。站在客廳外的人,都開懷的大笑著,因為大家都知道,我和荷西雖不是男女朋友,感情卻好得很。

 

在我說要與荷西永別後的第六年,命運又將我帶回到了他的身旁。

 

你是不是還想結婚?

 

在馬德裡的一個下午,荷西邀請我到他的家去。到了他的房間,正是黃昏的時候,他說:「你看牆上!」我抬頭一看,整面牆上都貼滿了我發了黃的放大黑白照片,照片上,剪短發的我正印在百葉窗透過來的一道道的光紋下。看了那一張張照片,我沉默了很久,問荷西:「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,這些照片是哪裡來的?」他說:「在徐伯伯的家裡。你常常寄照片來,他們看過了就把它擺在紙盒裡,我去他們家玩的時候,就把他們的照片偷來,拿到相館去做底片放大,然後再把原來的照片偷偷地放回盒子裡。」我問:「你們家裡的人出出進進怎麼說?」「他們就說我發神經病了,那個人已經不見了,還貼著她的照片發痴。」

 

我又問:「這些照片怎麼都黃了?」他說:「是嘛!太陽要曬它,我也沒辦法,我就把百葉窗放下,可是百葉窗有條紋,還是會曬到。」說的時候,一副歉疚的表情,我順手將牆上一張照片取下來,牆上一塊白色的印子。我轉身問荷西:「你是不是還想結婚?」這時輪到他獃住了,彷彿我是個幽靈似的。他獃望著我,望了很久,我說:「你不是說六年嗎?我現在站在你的面前了。」我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,又說:「還是不要好了,不要了。」他忙問「為什麼?怎麼不要?」那時我的新愁舊恨突然都湧了出來,我對他說:「你那時為什麼不要我?如果那時候你堅持要我的話,我還是一個好好的人,今天回來,心已經碎了。」他說:「碎的心,可以用膠水把它黏起來。」我說:「黏過後,還是有縫的。」他就把我的手拉向他的胸口說:「這邊還有一顆,是黃金做的,把你那顆拿過來,我們交換一下吧!」

 

七個月後我們結婚了。

 

我隻是感覺冥冥中都有安排,感謝上帝,給了我六年這麼美滿的生活,我曾經在書上說過:「在結婚以前我沒有瘋狂的戀愛過,但在我結婚的時候,我卻有這麼大的信心,把我的手交在他的手裡,後來我發覺我的決定是對的。」如果他繼續活下去,我仍要說我對這個婚姻永遠不後悔。所以我認為年齡、經濟、國籍,甚至於學識都不是擇偶的條件,固然對一般人來說這些條件當然都是重要的,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,還是彼此的品格和心靈,這纔是我們所要講求的所謂「門當戶對」的東西。

 

你不死、你不死

 

荷西死的時候是三十歲。我常常問他:「你要怎麼死?」他也問我:「你要怎麼死?」

 

我總是說:「我不死。」有一次《愛書人》雜誌向我邀一篇「假如你只有三個月可活,你要怎麼辦?」的稿子,我把邀稿信拿給荷西看,並隨口說:「鬼曉得,人要死的時候要做什麼!」他就說:「這個題目真奇怪呀!」我仍然繼續的揉麵,荷西就問我:「這個稿子你寫不寫!你到底死前三個月要做什麼,你到底要怎麼寫嘛?」我仍繼續地揉麵,說:「你先讓我把麵揉完嘛!」「你到底寫不寫啊?」他直問,我就轉過頭來,看著荷西,用我滿是麵糊的手摸摸他的頭髮,對他說:「傻子啊!我不肯寫,因為我還要替你做餃子。」講完這話,我又繼續地揉麵,荷西突然將他的手繞著我的腰,一直不肯放開,我說:「你神經啦!」因為當時沒有麵棍,我要去拿茶杯權充一下,但他緊摟著我不動,我就說:「走開嘛!」我死勁地想走開,他還是不肯放手,「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」話正說了一半,我猛然一回頭,看到他整個眼睛充滿了淚水,我獃住了,他突然說:「你不死,你不死,你不死 。」然後又說:「這個《愛書人》雜誌我們不要理他,因為我們都不死。」「那麼我們怎麼樣才死?」我問。「要到你很老我也很老,兩個人都走不動也扶不動了,穿上乾乾淨淨的衣服,一齊躺在床上,閉上眼睛說:好吧!一齊去吧!」所以一直到現在,我還是沒有為《愛書人》寫那篇稿子,《愛書人》最近也問我,你為什麼沒有寫呢?我告訴他們因為我有一個丈夫,我要做餃子,所以沒能寫。

 

你要叫他爸爸

 

我的父母要到迦納利群島以前,先到西班牙,荷西就問我看到了我爸爸,該怎麼稱呼?

 

是不是該叫他陳先生?我說:「你如果叫他陳先生,他一下飛機就會馬上乘原機回臺北,我不是叫你父親作爸爸嗎?」他說:「可是我們全家都覺得你很肉麻呀!」原來在西班牙不叫自己的公公婆婆作父親、母親,而叫××先生,××太太。但我是一個中國人,我拒絕稱呼他們為先生、太太,我的婆婆叫馬利亞,我就稱她馬利亞母親,叫公公作西撒父親。荷西就說:「我,叫爸爸陳先生好了!」我說:「你不能叫他陳先生,你要叫他爸爸。」結果我陪我的父母在西班牙過了十六天,回到迦納利群島,荷西請了假在機場等我們。我曾對他說:

 

「我的生命裡有三個人,一個是爸爸,一個是媽媽,還有就是你,再者就是我自己,可惜沒有孩子,否則這個生命的環會再大一點,今天我的父母能夠跟你在一起,我最深的願望好像都達成了,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很好的,但你的語氣和脾氣卻不一定好,我求求你在我父母來的時候,一次脾氣也不可發,因為老人家,有的時候難免會有一點嚕嗦。」他說:「我怎麼會發脾氣?我快樂還來不及呢!」為了要見我的父母,他每天要念好幾小時的英文,他的英文還是三年以前在奈及利亞學的。當他看到我們從機場走出來時,他一隻手抱著媽媽,另一隻手抱著爸爸,當他發現沒有手可以抱我時就對我說:「你過來。」然後他把我們四個人都環在一起,因為他已經十六天沒有看到我了。然後又放開手緊緊地抱抱媽媽、爸爸,然後再抱我。他第一眼看到爸爸時很緊張,突然用中國話喊:「爸爸!」然後看看媽媽,說:「媽媽!」接著,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低下頭拚命去提箱子,提了箱子又拚命往車子裡亂塞,車子發動時我催他:「荷西,說說話嘛!你的英文可以用,不會太差的。」他說用西班牙文說:「我實在太緊張了,我已經幾個晚上沒睡覺了,我怕得不得了。」那時我纔明白,也許一個中國人喊岳父、岳母為爸爸媽媽很順口,但一個外國人你叫他喊從未見過面的人為爸、媽,除非他對自己的妻子有太多的親情,否則是不容易的。回到家裡,我們將房間讓給父母住,我和荷西就住進更小的一間。有一天在餐桌上,我與父母聊得愉快,荷西突然對我說,該輪到他說話了,然後用生硬的英語說:「爹爹,你跟Echo說我買摩托車好不好?」荷西很早就想買一輛摩托車,但要通過我的批準,聽了他這句話,我站起來走到洗手間去,拿起毛巾捂住眼睛,就出不來了。從荷西叫出「爹爹」這個字眼時(爹爹原本是三毛對爸爸的稱呼),我相信他與我父母之間又跨進了一大步。

 

我的父母本來是要去歐洲玩的,父親推掉了所有的業務,打了無數的電話、電報、終於見到了他們的女婿,他們相處整整有一個月的時間。我和荷西曾約定只要我倆在一起小孩子還是別出世吧,如果是個女的我會把她打死,因為我會喫醋,若是個男孩,荷西要把他倒吊在陽臺上,因為我會太愛那孩子,事後,我也訝異這樣孩子氣及自私的話竟會從一對夫妻的口中說出。當我的父母來了一個月後,荷西突然問:「你覺不覺得我們該有一個孩子?」我說:「是的,我覺得。」他又說:「自從爸媽來了以後,家裡增添了很多家庭氣氛,我以前的家就沒有這樣的氣氛。」

 

永遠的揮別

 

在我要陪父母到倫敦以及歐洲旅遊時,荷西到機場來送行,他抱著我的媽媽說:「媽媽,我可不喜歡看見你流淚喲!明年一月你就要在臺北的機場接我了,千萬不要難過,Echo陪你去玩。」我們坐的是一架小型的螺旋槳飛機,因為我們要住的那個小島,噴氣機是不能到的。上飛機前,我站在機肚那裡看荷西,就在那時,荷西正跳過一個花叢,希望能從那裡,再看到我們,上了飛機,我又不停的向他招手,他也不停的向我招手,直到服務小姐示意我該坐下。坐下後,旁邊有位太太就問我:「那個人是你的丈夫嗎?」我說:「是的。」她又問荷西來做什麼,我就將我父母來度假他來送行的事簡單的告訴她,她就告訴我:「我是來看我兒子的。」然後就遞給我一張名片,西班牙有一個風俗,如果你是守寡的女人,名片上你就要在自己的名字後面,加上一句「某某人的未亡人」,而那名片上正有那幾個字,使我感到很刺眼,很不舒服,不知道要跟她再說些什麼,隻好說聲:「謝謝!」沒想到就在收到那張名片的兩天後,我自己也成了那樣的身份 (說到這裡,三毛的聲音哽咽,她在臺上站了很久,再說不出一句話來,演講中斷 )

 

 

 

 


 

別問那些遺憾或者不完美,人生正是因為那些不完美才得以完整。

沒有裡外與絕對的,圓。有如初始般的混沌,我相信那也會是最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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